
1853年5月,一场撼动清廷北方的远征自扬州启程。太平天国东王杨秀清调遣麾下悍将林凤祥、李开芳、吉文元,率领两万余精锐,乘船队溯江而至浦口,旋即登陆,剑指北方。这支以广西老兵为核心的队伍,熟悉南方的湿热与稻米,却对即将面对的千里北地一无所知。他们初战告捷,击溃黑龙江清军创通网,驰入安徽。在滁州,朱锡锟率补充兵力前来会师,军势为之一振。安徽境内未遇强阻,太平军顺利进入河南,并于归德府赢得北伐首场大捷,缴获颇丰。然而胜利之下暗藏隐忧:北地遍野麦田,军中却严重缺米,习惯米食的士兵面对面食难以下咽,战报中亦无奈写下“各项丰足,惟欠谷米”之句。
七月,大军围攻怀庆府,鏖战近两月未克,只得解围而去。绕行太行,转入山西,在平阳府遭清军猛攻,大将朱锡锟战死,林凤祥悲愤之下下令屠城。十月,太平军兵锋直抵保定附近,京师震动,官员惶恐,甚至有迁都之议。咸丰皇帝震怒,急调僧格林沁统领蒙古铁骑,会同胜保部南下围剿。精锐骑兵的加入,瞬间扭转了战场态势。十月末,林凤祥占据静海,李开芳分据独流、杨柳青,对天津形成夹击之势。然清军重兵反扑,加之凛冬已至,太平军南撤途中冻毙者甚众,非战斗减员惨重。
展开剩余76%南退至阜城,大将吉文元战死沙场。1854年2月再退阜城,5月终于据守于东光县连镇。彼时林凤祥闻得天京派援军北至山东,急命李开芳分兵南下高唐州接应。殊不知援军早已溃散,李开芳陷入高唐孤城困守。而在连镇,僧格林沁采取围而不攻之策,深挖三道壕沟,修筑土城,彻底锁死补给。太平军粮尽,士兵只得竞相分食黑豆充饥。统帅厨师施肇恒偷盗军粮被严惩,怀恨在心,竟趁夜出降清营。
僧格林沁赐其刀剑,命其蓄发仍着太平军衣,率领降卒为前锋,以昔日同袍首级换取剃发归顺之机。施肇恒反戈一击,凶悍竟胜清军。其间太平天国虽派出第二路援军,亦被清军阻挡,未能北上。连镇被围长达十月,阵地日蹙。僧格林沁更决堤放水,淹灌连镇,太平军于泥泞寒水中苦苦支撑。至1855年3月7日,清军发动总攻,四路并进,炮火轰塌营垒,步兵涌入砍杀。林凤祥身中数弹,右臂左腿皆受重创,仍被抬着指挥巷战。最终弹尽粮绝,他率数十名核心将领藏入预先修筑的地道。
地道中储有粮秣,本可支撑月余。僧格林沁命施肇恒搜捕,三日后于一处土丘旁发现洞口。清军不遣兵卒,竟逼施肇恒孤身提灯潜入。昏暗之中,只见林凤祥端坐椅上,三十余名将领持刀护卫于侧。诸将欲杀施肇恒,林凤祥抬手制止,淡然道:“洞窟既露,杀之无益,大势去矣。”施肇恒爬出呼告,林凤祥遂率众依次而出。清军一拥而上,悉数捆绑。林凤祥创口渗血,步履缓慢,众将领皆衣衫褴褛,满面尘灰。
林凤祥被押解进京,囚车北行。抵京后投入大牢,身系铁链。最终于菜市口就刑,刽子手以极刑处之,林凤祥始终昂首不出一声。三十余名将领亦分批被害,刀斧之下,忠魂飘散。施肇恒被编入清军,转而进攻高唐李开芳部,战斗中负伤,此后便湮没于史册。李开芳于高唐突围,1855年3月17日夜率骑兵疾驰,终被僧格林沁亲率五百精骑追上包围。激战至六月,李开芳被俘,押至北京处死。
这场历时近两年的北伐,其初衷本是直捣清廷腹地,牵制北方兵力,以缓解天京压力。林凤祥一路从扬州打到天津,屡有胜绩,尤以归德大捷为甚。然孤军深入两千里,水土不服,补给断绝,终成强弩之末。清廷由初时的惊慌失措,到咸丰帝启用僧格林沁,凭借蒙古骑兵的机动优势,逐渐掌握主动。静海、独流得而复失,严冬酷寒造成大量减员,阜城折损吉文元,士气日益低迷。
连镇围困实为胜负关键。僧格林沁的长期围困、水攻壕堑,不仅耗尽了太平军的物资,更瓦解了其人心。施肇恒的叛变与反噬,成为内部崩坏的缩影。天京两度派援,皆未能至,这支孤军注定陷入绝境。最终的总攻与地道中的陷落,为这场悲壮远征画上句号。林凤祥被凌迟而不屈,观者动容;叛降者虽得一时之生,亦迅疾消失于历史尘埃。
究其根本,北伐是一场巨大的军事冒险。太平天国同时进行西征与北伐,兵力资源捉襟见肘。后世李秀成曾叹“北伐之误,为首之失”,正在于违背了集中兵力之原则。林凤祥虽具将才,擅筑营垒、精于夜战突袭,战术层面可圈可点,然战略上孤军悬师,无后方、无支援,能坚持两载已是极限。连镇陷落,全军覆没,北伐功败垂成,清军清扫战场,焚寨以示彻底胜利。
太平军北伐的历程,亦折射出清军战术的调整:从初期的被动应对,到后期僧格林沁的围困战、心理战,甚至驱策降兵为前锋,手段更显残酷决绝。施肇恒偷粮叛变、引路搜洞,堪称典型。地道之中,林凤祥阻止部下诛杀叛徒,一句“大势去矣”,透出末路统帅的无奈与气度。三十余名将领随之慷慨赴死,是为太平天国的重大损失。此战虽一定程度牵制了清廷北方兵力,策应了天京战场创通网,然终未能打开北方局面,反而耗损了大量精锐,其得失成败,令人深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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